【逍芙】后来的事（下）
斜柳门下，粉衫女子偷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暗自伤神，直到身边的小女娃摇晃手臂才回神抹泪，“姑姑没事，雁儿我们回去吧。”
谁能想到峨眉派口中早已身故的人会死而复生出现在这座小镇，但她此时的身份已不再是峨眉女侠纪晓芙而是药庐杨公子的娘子，原以为天涯海角此生不会再见，可江湖哪里由得她来做主？罢了，既已做出选择，再见同门就只当没见过吧。
“这件事不要让杨伯伯知道。”雁儿虽然听不见人却很机敏，自从杨逍教了她几手防身的功夫，周围的半点儿风吹草动她便都能感知到了。
雁儿乖巧地点头，这样一个好孩子哪里能不叫人心疼。纪晓芙才牵着她的手走进院落，雁儿便跑着扑进了外婆怀里，她把在集市上买的布料交给外婆让她给孩子裁衣裳，又摸了摸脸颊确定没有愁容，这才笑嘻嘻地往屋里走。
杨公子正把墙上的挂画取下来，见她发笑问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这样开心。
“沾满血腥的杨逍居然也会丹青作画，怎么能不让人发笑呢。”
她的夫君杨公子正是被江湖人士称为大魔头的明教左使杨逍，光凭这点就已经丢尽了峨眉派的脸，更不用说她跟武当殷六侠早先定下的婚约。所以峨眉派对外宣称她死了是对的，因为死人是最干净的，哪怕生前被魔教掳走在她身上可能发生了令名门所不耻的事，可人已经以死谢罪了，也就不会再有辱师门了。
杨逍喜欢看她笑，所谓一笑万物春便是如此。他肯放下江湖同她隐居在这小镇上，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你又动这画做什么。”
杨逍铺开画布研墨开笔，“刚才有人来抓药，夸说画上的人长得比真人还漂亮。我刚刚又看了看，这画连你万分之一的美都没画出来，所以要再改改。”
“你尽会捡好听的说。”哪有女孩儿不爱美的，尤其被心上人夸赞漂亮，纪晓芙原本就没甚心机，这一乐就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了。杨逍改几笔又看她一阵，一直到饭时还不肯收笔，要不是雁儿饿了跑来捣乱，还不知道要画多久。
“今天我带雁儿去市集买布，大家都夸她漂亮。”小姑娘养好了伤又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自然恢复了稚童的可爱天性，纪晓芙他们在这里住得久了，周围人只当是她的女儿，市集上一口一个“杨家娘子”“杨家姑娘”叫得十分亲热。
“最近镇上又来了许多江湖人士，出门小心一点。”
外婆补充：“我看下午来抓药那两个就像是会武功的。”
言者无意，纪晓芙听着心里却又乱了起来。
“怎么不吃了？”杨逍看她一碗饭连一半都没吃到，“雁儿都比你吃得多。”
“是不是菜不合口味，明天我去市集上买些新鲜的菜回来。”
外婆一把年纪还要照顾他们实在让人过意不去，纪晓芙笑着说是自己外出吹了风，勉强再吃了两口，转身就吐了个干净。
“你也看到他们了。”
杨逍递给她一碗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谁？”
“峨眉跟武当的人也在这里。”杨逍盯着她，或许只是关心她身体是否好些，但在有心事的人看来确是目光灼灼的盘问。纪晓芙如果狡猾一点大可说“没看到”糊弄过去，可她不会，她已经背叛了师门，不愿再背叛爱人。
“下午在市集上，我是看到了峨眉派留下的求救暗号。”
寥寥几笔刻在墙壁上的画，旁人看来或许只是小孩子无聊的涂鸦，她却一眼认出那是峨眉同门在求救。要不是有雁儿在身边不方便，恐怕当即就要跟着暗号找去客栈了。可没想到会在药庐再次遇到故人，听到贝锦仪泣不成声说“纪师姐死了”，她心里比她更难受。
“小伤，不碍事。”杨逍只看药方就推断出那人伤得并不重，所以才提醒少用破气血的大黄以免病人体虚受不住反而气血失调，谁知道来的两个人女的什么都不懂男的又一味书生意气跟自己打嘴仗，枉费他一片好心。
“那你可知道受伤的人是谁？”
同门中贝锦仪排辈小轻易是不带出门的，一来是她年纪太小怕有闪失，再者师姐妹们下山都是有任务的，带上这么个学艺不精的小师妹只怕连累了自己。日常峨眉山下采买尚且不带她，几百里路途的王盘山竟有她同行，难道此番灭绝师太亲自来了？
杨逍摇头，“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算得到受伤的是男是女？不过武当跟峨眉的人一起来抓药，这待遇恐怕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难得见他如此认真，纪晓芙心里原本的三分猜忌现在已变成七分笃定了。是了，受伤的一定是师父，所以才惊动了武当弟子，也只有师父才愿意带上贝锦仪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师妹出来见世面。
“你大师伯孤鸿子倚天剑在手尚且打不过我，区区一个灭绝师太有什么好怕的。”
杨逍气死孤鸿子的事一直被峨眉视为奇耻大辱，如今他当笑话一般说出来，更让人觉得生气了。
“不许你辱我师门。”
杨逍发笑，“这就对了，纪女侠嫉恶如仇敢说敢做，哪里会是偷偷抹泪叹气的人。你刚才的样子差点让我认不出来了。”
“你拿我寻开心。”纪晓芙这才反应过来，果然什么都被他看破了。
“不敢不敢。”杨逍圆滑，知道见好就收，“不过你可以放心，受伤的一定不是你师父，灭绝师太要是亲自到了王盘山只怕三教九流早就有死伤了，这座小镇也不会还像现在这样风平浪静。”
“我师父是嫉恶如仇，才不会滥杀无辜。”
杨逍无奈，这小姑娘还是没看明白何为江湖。不过无妨，有他在她不会有事的。
“回房里去，晚上外面冷。”
纪晓芙却是转身拿了佩剑就要走。
“这么晚你去哪里？”杨逍盯着她手中的剑饶有兴致，“让周围人看到杨家娘子竟是个会武功的江湖中人，那我们明天就得搬家了。”
“我还是想去看看，不管受伤的是不是师父，既然同门求救，我不应该坐视不理的。”小姑娘一脸执着全然忘了峨眉派纪晓芙已身故的事实。，杨逍无奈，却也心动。
“走吧，我陪你。”
“你去做什么，我师姐她们看到你一定会大闹的。”
“他们打不过我，所以不会张扬，以免给门派蒙羞。只有你这个她们口中的死人贸然出现了才会让她们大闹。”
纪晓芙沉默，杨逍却一把夺了她的佩剑，又寻出斗篷给她套上，路上逢人遇见也只当小夫妻两个晚上出来散步。小镇少娱乐，不到亥时街上就没什么人了，他两个趁夜色出行也不算打眼，及至到了客栈，楼下穿堂便看到贝锦仪、宋远桥、殷梨亭三个人品字坐下，宋远桥劝他们多吃些，说玄静已好了大半无须再担心，又说明天要赶路催殷梨亭早些养神。
纪晓芙听到说玄静的伤已无碍便放心了，又见贝锦仪一派天真，不由想起自己在峨眉时跟师姐妹们相处的时日，倚着墙竟哭了起来。
贝锦仪问：“宋师兄你们明天就回武当？见到张真人记得代我们向他老人家问好。”
殷梨亭道：“我要去光明顶找杨逍报仇。”
“胡闹。”宋远桥也从丁敏君那里听到纪晓芙被明教掳走残迫致死的事，她跟殷梨亭虽订了亲却还是峨眉派的弟子，连灭绝师太这个当师父的都不出头哪里就轮到武当上门寻仇了。
殷梨亭平日里一派斯文，这时却听不进大师兄的话了，只红着眼说：“纪师妹与我已有婚约，虽未过门但在我心里已经是妻子了，如今妻子身亡做丈夫的哪有不管不顾的！”
纪晓芙捂着嘴听不下去了，殷六侠对她一片真心，是她辜负了他，杨逍说得对，她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有当她“死了”他们才能真正安好。
“晓芙。”杨逍早发现她在哭，所以站得远远地不让她知道他已经发现了，人都需要释放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压抑着强颜欢笑。
“我记得前面桥边有一家卖糖炒栗子的，你去帮我买一点好不好，突然好想吃。”
杨逍摸了摸鼻子，他怎么不知道有这家店铺。
“殷六侠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要给纪师姐报仇。”贝锦仪到底年轻，几句话听得双眼通红，拿着佩剑也要上光明顶寻仇。
“你们都给我坐下。”宋远桥拉住他们“这里是天鹰教的地方，不要暴露了。”
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天鹰教虽然已经脱离明教自立门户，说到底还是同气连枝的，他们这样大声嚷嚷着要杀上光明顶，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贝锦仪又哭了两声，宋远桥让她出去看看有没有卖干粮的买一点好打点上路，先支走这小姑娘再安抚殷梨亭的情绪，否则两人一起闹起来他吃不消。
纪晓芙见她出来了便拉起斗篷遮了半张脸往暗处走，不想小姑娘只顾抽噎不看路，一不留神在土坑里跌了一跤，纪晓芙狠不下心不管，又折回去扶她，虽是黑灯瞎火，但毕竟同门十几载，贝锦仪一眼就认出了她来。
“纪师姐，你是纪师姐。”
纪晓芙慌忙后退。
“纪师姐你别走呀。”贝锦仪声调高把店里的人也引出来了，殷梨亭一听她喊“纪晓芙”的名字提起剑第一个冲了出来，人群里有天鹰教的暗哨跟他打过照面认得，立刻就回去禀报了。
“纪师妹在哪里？”
“我刚刚跌倒了，那个跑出来扶我的就是纪师姐，我不会认错的。”
“纪师妹已经死了，小师妹你黑灯瞎火别乱认人。”丁敏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楼了，扶着贝锦仪不断教训。
老榕树上，杨逍一只手搂着纪晓芙一只手抓住树干不让两人掉下去。
“不是说要吃糖炒栗子？怎么我一转身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了，你也不怕借尸还魂吓到他们。”
纪晓芙伏在他胸前默声大哭。
看热闹的人很快就散了，大街上又恢复了如初的寂静，偶尔还能听到客栈二楼贝锦仪跟丁敏君拌嘴的声音。
“纪师妹死了。”
“没死。”
“师父都说她死了。”
“可我刚才分明看到她了。”
纪晓芙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任由杨逍带着她往药庐走。
“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已经暴露了。”
“他们只会当小师妹是认错人了。”
杨逍摇头，“你师姐是个有心机的人，她一定会想办法在这里查个究竟然后回去向灭绝邀功。你的师妹并不是她的对手，我如果没猜错，三言两语她就会把药庐画像的事告诉她们。”
纪晓芙看着他，“我跟你走，天涯海角。”
杨逍伸手理了理她鬓角的乱发：“不用天涯海角这么远，我们去光明顶，一个名门正派都不敢去的地方。”
（然后六大派围攻光明顶，IN6再见纪晓芙，大家自行想象吧）
评论(4)